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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 味 儿

来源:延安市公安局 发布时间:2021-02-19 16:45

安塞分局 / 张志江

这几年,

似乎总有不尽的感伤缠绕着我,

总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,

该来的总是望不见踪影,

而该留的却早已烟消云散,

只剩下一些惨淡的、影影绰绰的记忆,

比如关于过年。

眼看着已近午时,但窗外的鞭炮声依然稀稀疏疏,听起来也似乎没了儿时的那股清脆,给人一种沉闷闷、木楞楞的感觉,像受潮了似得。站在阳台上,目光死死的盯着那间或腾起的烟花发呆,儿时的年味儿正穿越岁月的阻拦幽幽飘来,一时间,我似乎又听到了飘荡在山村上空的清脆的鞭炮声、闻到了溢满窑洞的年茶饭浓淡有致的清香、看到了贴满窗棂的红窗花。蓦然间,我在内心埋怨起了岁月的无情。

这几年,似乎总有不尽的感伤缠绕着我,总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,该来的总是望不见踪影,而该留的却早已烟消云散,只剩下一些惨淡的、影影绰绰的记忆,比如关于过年。为了不使这些已然惨淡的记忆也随着时光的消逝而湮灭,我急忙打开稿纸,匆匆划拉出一个提纲来,试图将已然飘远的年味儿重新拉扯回那么一点儿来,固定在这薄薄的纸页上。我想,文字性的东西总该会长久一些吧!于是,便有了这篇杂乱的文字,姑且算作是散文吧。其实,在我看来,它更像一篇追忆远逝童年的悼文。

我也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学会放炮的,但至少在六岁之前,放炮的工作一直是由父亲完成的。那时候,每当吃过年夜饭之后,父亲便点上一根儿烟,一边吸着,一边从抽屉里拿出几个“电光炮”来到窑洞门口,而我总是紧紧贴在父亲身后,双手捂着耳朵,探出半个脑袋紧张的观望着父亲的一举一动,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那份儿震撼。父亲使劲儿抽吸上几口烟卷,然后便将那“电光炮”的捻子凑到翕动着的烟头上点着,待那“炮捻子”冒着火星子在手里停留片刻之后,再用力将其抛向空中,往往还没等落地,便会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,直震得挂在窑里的穿衣镜咝咝价响。就这样一连几声巨响之后,他转身坐到炕沿上,一边继续吸着烟卷,一边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嘟囔着:“唉,你多活儿也给老子敢放炮着呀!”其时,我总是将两只胳膊伸展开来,在父亲眼前夸张的比划着:“等我长大了,就放这么大的炮!”

后来,终于学会了放炮,但胆子依然不太周正。每次总要找来一根长长的套黍秆儿,插在在灶膛里点着,再将鞭炮插在院子土墙上的小洞洞里,然后用一只手捂着耳朵,另一只手颤颤巍巍的将冒着火星儿的套黍杆凑到鞭炮捻子上。由于心虚,往往还没等点着就撒腿跑了,有时甚至要反复几次才能成功。其时,父亲总是站在我身后笑着给我鼓劲儿:“哎,气你大了,没事嘛,那 又不是炮弹了。”再后来,胆子逐渐大了,也敢像父亲那样捉在手里点炮了,但总会受到母亲的严厉制止:“二杆子,操心把手炸上。”但父亲似乎不那么认为:“没事儿,注意点儿就行。”其时,他的脸上总会不时掠过一丝欣慰的笑意。

那些年,鞭炮也可以算得上是稀缺物资了,对于我们这些偏远农村的孩子来说尤为如此。记忆里,父亲总要等到腊月二十八那天,才去镰刀湾集市上购买年货,因为买的太早了,往往没到过年就被我们“抛洒”完了。那时,我总是屁颠屁颠的跟着父亲。从我家到集市大约有十五公里山路,一路上分布着大大小小十几个村庄,加之又是年前最后一集,赶集的人很多,熟人也自然不少。大家一群一伙的相跟着,东拉西扯的谈论着一些话题,说着笑着就来到了集市上。那时候,镇上便是我心目中的“大地方”,其繁华程度已足以给我的视觉造成强大冲击了。一条并不算短的泥土街道被花生、糖果、各种水果、对联等各种年货塞的满满当当,真是叫人目不暇接,但最能引起我兴趣的还是那一堆一堆的、各种各样的炮仗。花的绿的、长的短的、串的墩的应有尽有。但那时农民的经济条件依然没有太大的改观,父亲也就花那么几元钱,给我们买上两串“叭喇辫”。赶集回来,弟弟总是站在村口的山峁上瞭望着,一待远远地看到我们,便不顾一切的朝着我们快速跑了过来,一把接过我手里的“叭喇辫”,上下左右不住的打量着,兴奋的来上一句:“哥,这炮足劲不?”

到家后,自然是要分炮的,由于稀缺,大家都是“惜炮如命”, 数量不用说也必须是均等的,除此之外还有诸多锱铢必较的问题,比如捻子太短的没人要,怕炸手,炮身太扁的也没人要,担心火药漏了,炸不响等等,所以每次分炮总是吵吵嚷嚷,有时竟然要动手,简直就是一场斗智斗勇的“较量”,害的父母不断从中斡旋。那时候,放炮也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整串整串的放,而是点着个儿的放,放了几个,兜里还剩几个,绝对一清二楚。就这样,母亲还总是不住的唠叨:“慢点儿放,给小年儿和十五留下点儿,穷孙鬼,老公鸡攒不住个蓖麻子。”

再后来,随着慢慢长大,男孩子的顽皮劲儿不断表现了出来,有时也会利用鞭炮搞一些五花八门的恶作剧,比如把鞭炮扔到别人家的烟囱里、鸡窝里等等。我有一位本家嫂子,年龄要比我大不少,喜欢开玩笑,但那时我们还小,尚不太懂事,总是很反感,尤其让我反感的是那家伙经常咋呼着要给我当媒人“问婆姨”,每次来我家串门儿,总要来一句:“哎,我看就把沟对面的腊梅给你问上算了!”对一个只有八九岁的娃娃来说,“问婆姨”的确是一件很让人难为情的事儿,所以,我就一直想找机会报复她一下。有一次,趁她不在的时候,我便接连往她家的生橡胶尿盆儿里扔了几个小炮,在盆底炸开了一道不太明显的缝隙。那天晚上,所有的尿便都淌在了炕上,来了个“水漫金山”。第二天,她又来我家串门儿,和母亲说起了此事,但她最终都没整明白,那盆子是怎么破的,那副狼狈样子,实在让人忍俊不禁。更有调皮的孩子将小炮卷进旱烟卷里,然后递给来她家串门儿的爷爷辈们,结果一定是被炸的“灰眉触眼”,引得大人孩子好一阵哄笑。

当然,爆竹声带来的也并不全是喜庆,它有时也能带来悲凉。在我十来岁的时候,小爸还没有生下小弟,计划生育逼得又紧,这让小爸小妈产生了很大的心理负担。所以,只要看到我们放炮,小妈脸上就会浮来一层厚厚的愁云:“哎,你说我什么时候也能养下个‘放炮的’呀。”有时竟然簌簌的流下两行眼泪来,惹得母亲和婶娘们一顿好劝。后来,由于被逼无奈,小爸和小妈便带着三个女儿躲了几年计划生育。后来,小弟终于出生了,从那时起,每到过年,小爸总会买各种各样的炮,先是自己放,后来是小弟放,好像要通过这一声声清脆的爆竹声向世人宣告:“看,我也有放炮的了。”

但不论如何,爆竹声总还是给我们的童年带来了很多快乐,甚至对于我们男孩子来说,过年就是放炮,年味儿也就是那股飘绕在村子里的淡淡的火药味。可如今,日子好了,至少可以随心所欲炮了,但大家似乎都对放炮没有多大兴趣了,每年在吃完年夜晚后,总要母亲催促几遍才去例行公事,“娃娃们,能出去放炮了,老大,你不是最爱放炮吗?”“老二,你大哥不去你去吧!”“三儿啊,数你最小,就你去吧!”不知不觉中,放炮已成了某种需要被迫完成的任务。时针已悄然指向十二点,电视上,几位主持人正一个劲儿的预报着猴年的到来,窗外,鞭炮声又掀起了一个阶段性高潮,绚丽的烟花也一朵接着一朵的在清冷的夜空争相绽放着,引得女儿在阳台上又叫又跳。看着女儿那因兴奋而涨红了的脸庞,我突然怀疑,也许年味儿并没有淡化,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,我们对一些事物的感知功能慢慢退化了吧!蓦地,一股浓郁的感伤慢慢涌上心头,久久不肯消散。